谖兮

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狸花

沂玖 OOC 甜饼 咕掉的中秋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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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赵官家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狸猫。

漂亮光滑的皮毛,华丽的斑纹,灰粉色的鼻头,圆杏状的黑眼睛,一抖一抖的胡须——就,一只,标准的,狸花。

靠着新身体的柔韧与灵巧,赵玖小心避开了巡夜的内侍和班直,迂回绕到自己辛苦挖开的桑林鱼塘旁边,望着自己端庄但毛茸茸的倒影,陷入沉思。

这虽然很尴尬,但经历了明道宫落井穿越之后,谁还对这个位面的唯物主义本质抱有期待,他就对不起唯物的精神——指不定眼下在三十三天之上,一个苍颜白发的老道士正笑眯眯地看他的戏呢——哦,对了!今天好像,似乎,可能,大概是二月十五。道祖生日。

生日快乐啊,天尊!

赵玖气上心头,下意识要伸爪拍碎鱼塘中那只狸花的倒影,随即发觉不对,然后愈发沮丧——他发现自己化身为喵星人后,思维竟也被带得有点喵化了。

离朝会还有一个时辰,赵玖有种隐隐的预感,道祖只是跟他开个略带考验的玩笑,而他自己就算什么都不做,大概今日正午之前也能变回人身,但他最好还是在朝会开始之前想出办法。否则要瞒下皇帝莫名其妙失踪半天,虽说不是不可能,但善后想想就令人头疼。

或者,实在不行,可以把锅甩给杨沂中,让他这个御前班直统制去头疼怎么跟相公们解释——赵玖坚信杨沂中即使对一切毫不知情,也总能为他拖出半天时间。但这一念还是让他心虚得想要追逐自己的尾巴。

如非万不得已,他并不想让案上请斩杨沂中的奏折再高上几分。可对方是保险丝,是安全阀,是眼下他哪怕化身为猫都能有信心可以胡来的底气,是赵玖自明道宫以来可以完全放心性命相托的几人之一,也是他的……

——这么一想,各种尝试以及搞事似乎也可以理直气壮了呢。

微蒙天色中,一只下定决心的狸花抬爪揉了揉脸,小跑几步,轻轻一跃,翻过宫墙,跳进了东京的街巷中。

 

“阿爷,狸奴!”

“好了好了,二姐听话。阿爷知道,快六年了,你还念着家里那只狸猫,可当时不是没有办法……大难临头,又哪里顾得上它。”

赵玖藏在一辆太平车上的箱笼后,竖着耳朵仔细听着伴着铁铃声从前面飘来的话语,默默叹了口气,低头避开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默许他蹭车的小姑娘还是没忍住,估计与她驾车的父亲再说几句,赵玖就要暴露。他很可能得马上开始思考接下来的行程了——可是,不用走路,还被整齐摆放的一桶桶鲜鱼环绕的感觉,真好啊——他忍不住舔了舔爪子,然后拼命压下想要从桶中串起一条条生鱼的柳条上捞一条鱼的冲动。

就算不提赵官家的脸面,他也是受过普通大学教育讲文明讲礼貌助人为乐甚至会下井救狗的五好青年,不是狸猫,不是狸猫——早知道应该先从桑林鱼塘里抓一条鱼再走的!赵玖心中哀叹一声,为了避免继续经受这残酷的考验,决定提前下车。他悄悄从车壁后探出半个脑袋,观察起这条应该是启圣院街的街道。

半个时辰前,他翻出后苑宫墙,犹豫了一下,顺着冥冥中的预感一路向西,到金水河畔又沿着河走了一段,然后转而沿着启圣院街朝南行去。可一路几乎行到能望见西角楼的街口,他之前的预感再没给他什么提示,他的肚子却开始给他暗示了——对于一只没吃早饭的猫来说,大概也不能期待更多了。此时这辆自南向北行来满载鲜鱼的太平车简直就是他的救星。他一时没忍住诱惑,悄悄跳上了车——然而三秒之后就被抱膝坐在桶中间的小姑娘发现。当时赵玖转身就要往下跳,只是余光里发现小姑娘满脸惊喜地看着他,还捂住了嘴,加之他心头一动,又仿佛一个信号时坏时好的GPS一般突然接收到了来自三十三天外的导航提示,便索性在桶边寻了个空隙,双爪交叠,尾巴一盘,在鲜鱼的包围中休息起来。

但是再美好的时光也有尽头。他观测完地形,缩回脑袋,却发现小姑娘竟不知何时早红了眼圈。他刚一蹙眉,就听见前面的男声开了口。“怎么不出声了,二姐儿?不是又哭了吧。唉,它救了咱们的性命。金人围城,粮价都涨到天上去了,你生病的堂婶为了不拖累你堂叔上下七口,自己投了汴河。那年冬天那么冷,你娘你太婆那时候身子都弱,要没有一点……”但那絮絮叨叨的男声似乎也听到了小姑娘猛地一声抽噎,也慌了神。“行,行,阿爷不说了。二姐想要狸猫,咱们明天就带上盐巴去邻家聘一只来。猫食的杂鱼你阿爷央一央鱼行的张叔,也是有的。眼下的官家总比之前两个强些,这东京眼看着越来越安稳,这回,这回有咱们一口饭,总是少不了它的一份,再不会……”

赵玖望着抬手擦了擦眼泪的小姑娘,心下复杂,既欣慰于自己殚精竭虑奋斗五年好歹得了一句“比之前两个强些”的评价,又震慑于这父女寥寥数语间所暗示出的靖康之惨烈。

可这一家人到底还是活了下来。那些入金人营帐填道旁沟壑以自身血肉膏金兵锋锷的,赵玖就是想听他们说点儿什么,哪怕辱骂二圣甚至骂他赵玖也好,都听不到了。

此念一生,他不由得心情低落,耷下了耳朵,但还是叹了口气,冒了点险,倚仗着这具身体液体般的柔韧性从几个桶间钻绕了出来,用尾巴悄悄搭上了小姑娘的手腕,碰了碰她。

那小姑娘似乎理解了他的安慰之意,朝他勉强笑了笑,却带着泣声开了口,“阿爷,儿不是想要狸奴,也不再想要狸奴了。只是儿刚才见到一个影子,和之前的阿花有些像,这才唤了一声。阿爷驾车辛苦,莫要为儿担心,误了与张太尉家管事约好的时辰。”

那男声叹息一声,不再说话,随后赵玖便听到一声鞭响和牲畜吃痛的喷鼻声,而身下辚辚大车的行进又快了几分。

至于张太尉……赵玖略一皱眉,回想起他赐给张荣的宅邸就在西华门街近梁门的那一侧,再一琢磨,就彻底明白了这对父女这一早上的路线。想来他们五更门桥市井一开,便与众人一道从外城西南汴河北岸的西水门或万胜门运鱼入城,之后送一部分鱼给太平兴国寺附近的正店,再转而北上西行,朝着当了太尉也不改梁山泊嗜鱼习性的张荣宅邸行去——他们这拂晓未至便要在城中奔波的营生自是极辛苦的,不过能与张荣家的管事搭上线,这对父女的贩鱼生意倒应该能长久下去。

赵玖稍微放下心来,又眼见着太平车要拐上西华门街,便用尾巴尖轻轻敲了敲小姑娘的手腕,朝她告别,随即纵身一跃,按着心中导航指示从车上敏捷地弓腰跳了出去。至于身后小姑娘朝她父亲唤的那一句“阿爷你看,儿说的就是这只狸猫”和中年男人疑惑的回答“哪儿有什么狸奴,二姐儿,是你眼花了罢”,他却一点都没有听到了。

 

对一个健康青年来说,从稳稳行驶有箱无盖的太平车中跳下来本不困难,而对于一只还多一条尾巴可以调整平衡的猫而言,数尺高度就更是小菜一碟了。赵玖怀着翻越宫墙后油然而生的谜之喵之自信,在半空中微调身姿,果然轻巧落地,还成功避开了面前胡饼店天晓前开门洒扫时遗下的一小汪水洼。靠着这点得意之情,他好歹说服了自己,没被店中烤炉内传来的阵阵酥香诱进屋去,但仍然不舍地抽了抽鼻子才扭开头,转而抬眼望天。

熹光未显,赵玖只见北斗低垂,斗柄南指,而理论上象征着他自己的紫微垣却被一片形状如幡的薄云所遮。然而还没等他从封建迷信角度分析出这片高空卷积云与他眼下的处境有几分相干,他却又心下一动,连忙顺着冥冥中的感应转而朝西北天际望去,正好望见几羽灰青划出数道弧线,朝咸宁坊方向飞去。

行,无人机先导。赵玖又好气又好笑,动作倒也不慢,立刻小跑起来,朝着那几只飞得颇快的鸽子追去——随即就体会到了地图飞行直线距离和实际路况的落差。他一边庆幸东京城还未完全从睡梦中醒来,一边一路穿街过巷,翻墙越瓦,感觉自己几乎化身一道灰影,好不容易抢在鸽群盘旋而下俯冲消失在一处宽广院落中前从院墙另一角跳了进去——他总算还保留了几分身为人类的智商,没被特技飞行家们绕晕,也学着它们兜个圈子再绕回来。

可他刚刚喘了一口气,准备四下打量一下周围的环境,却被身后由远及近传来的两人脚步和一道相当熟悉的声线唬得直接炸毛。而两秒钟后,赵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蹿上了身旁的老槐树,正趴在距地面足有六七尺高的一条横枝上朝下打量,而几只无辜被他惊走的乌鸦气愤地扑凌着翅膀,却一时只是绕着枝桠打转,不敢落下来。

还说什么保留了人类的智商——赵玖羞愤地抬爪捂住了脸,过了好一会儿,才默默从枝杈后探出脑袋。回神过后,他便醒悟过来,来人纵有天大的脑洞,也不应能刚一见到一只陌生狸猫就喊出他赵玖的名字。更何况他再清楚不过,那熟悉声线主人的天赋点可没加在脑洞上——

“三十五只在关西好生训过的信鸽前天到了东京,昨今两日一放竟能飞回来十八只?陈四,我是不是还要夸你训法高明?。”

赵玖望着闻言利落地朝曲端单膝下跪的亲卫装束汉子,不知怎的,竟生出几分同情——同时还觉得这场景话语似乎均有些眼熟。他甩了甩头,将这个想法抛在脑后,只全神贯注地盯着树下二人——他隐隐回忆起皇城司递上来的某条消息中曾提过一笔曲端当年关西训鸽之事,而那时他还跟杨沂中笑言让他也赶紧令手下效仿推行。只是对方言道信鸽一时难训,好的训鸽人也难寻,短时间若有紧急消息,还是暗探脚递更可靠些,他就把这事放置一旁了。不想今日却见到了当事人训鸽以及训人的现场。

“三年前我在泾原整顿败师,下属五军纵鸽即至,如臂使指。去年大战,我坐镇坊州,与中军大营自有信使来往,但信鸽飞书,却又让前方探骑报讯快了不止数倍。不过那时金军尚在,前后也确有数只鸽子被金人的海东青叼了去——”曲端冷笑一声,瞟了一眼微微泛白的天空,又收回目光,“可眼下是怎么回事?如今这汴梁城里难道还有海东青吗?”

那汉子低声回了句“没有”,但这话似乎加倍勾起了曲端的怒火。

“你也知道没有!尧山过后,不知多少没赶上当日的混账见到鹰雕之属便要张弓,逼得东角楼外那起子鹰店贩鹰鹘的客商联名求上开封府,宁愿献纳一笔钱帛,好换得御营诸军高抬贵手——万俟御史为此几乎要上弹章,弹劾我等治军不力!依我看,这东京方圆四五十里内若真有海东青,也万万活不过半个时辰!”曲端深吸一口气,负手蹙眉,转而盯住面前的亲卫。“外无天敌,内无此前战时随时扎营拔营的混乱干扰——自陛下赐我宅邸,此处的信鸽笼舍就没再搬动过——陈四,这消失的一半信鸽你可有解释?倘若无话可说,你也是跟着我的老人了,那就自己滚下去,该领什么军法想来不用我教你。”

他前半段夹嘲带讽,后半段火力全开,趴在槐枝上的赵玖都听呆了。但那汉子可能确实早就熟悉曲端的性子,倒是不慌不忙地开了口。

“太尉容禀,卑职知道太尉重视这些信鸽。但您也清楚,这东京城比起泾州坊州何止繁华百倍。坊巷人烟也稠密得多。这些鸽子虽经卑职训过,但毕竟只是些未开灵智的禽鸟。而关西与汴梁风貌差得太远,一时迷途可能也是有的。还望太尉再宽限两天,说不定余下的鸽子就能寻回来了。”

曲端嗤笑一声,也没说同不同意。不过赵玖居高临下,见他脸色倒是好了几分,只盯着那名亲卫,“还有吗?”

那汉子应该也是觑见了曲端的神情,语气更是放松了下来,“太尉方才提到天敌,海东青当然是没有,但卑职这段时间却常常见到太尉宅邸附近的巷尾街头有野猫踪迹,卑职大胆,正想着要禀告太尉,是不是应在周边下些药物,或者干脆卑职领些人搜寻捕捉一番,免得这些畜生将太尉的信鸽扑了去……”

赵玖顿时感觉自己膝盖中了一箭。但说实话,他之前一路追着鸽群导航飞奔,到最后一两里路时又累又饿,更不知其背后曲折,都快分不清前方挥动翅膀的是无人机还是大盘鸡了,还真不好意思说没打过这些鸽子的主意,于是只好悄悄把身子往几根枝杈后又藏了藏。不过他心知肚明,眼下二月早春,老槐新芽未发,若树下二人抬头望来,自己势必要当场暴露。然而他实在舍不得树梢上的有利地形,仓促间也无他法可想,眼下就是寻个聊胜于无的心理安慰罢了。

而他刚挪好位置,就听他的御营骑军都统终于开了口,却是平静了下来。“行了,看在你从不诳言,之前所说也稍有几分道理的份上,我便再给你三日。至于附近狸猫出没……”曲端一顿,不知想到了什么,明显犹豫了一下,才说了下去,“今日你带人搜寻一番,若见到撵走便是,不必伤它们性命。”

他的亲卫脸上一丝讶异一闪而过,连赵玖都略有些吃惊——这和曲端平日跋扈嚣张行事无忌的作风可太不一样了——但对方显然不打算解释,只不耐烦地朝仍在地上跪着的亲卫挥了挥手,“还不下去做事。”

那亲卫当是习惯了自家太尉的做派,恭声应了声喏,起身就要离开,可刚走两步,却又被曲端唤了回来。

“你替我训鸽多年,一向无甚差错。今日之事,也未必无因。但上月中难得那御前的杨沂中亲自求上门来——我何尝愿意理他,可他那皇城司确实是要紧的司职,国事为重,才应了杨某人这月先将这批新到的信鸽分他一半。可眼下这般情景——无论三日后收回多少,你就先都送去,谅他也无话可说。”

“喏。”

“下去吧——唔?”

这次赵玖在冥冥中的提示闪现于心间之前就抢答出了自己下一步该去哪里。他看着曲端准备转身离开,心下微松了口气,正要下树,只是没料到对方转到一半,视线无意中扫过槐树,却正好对上了他的双眼,身形顿时一定。而赵玖瞳孔一缩,为了下树探出的右爪僵在了半空,与他拂晓未至就开始口嫌体正直操心军国事的将军面面相觑。

但他注视着曲端的眼睛,对方的目光却让他生出一种奇怪的自信:他不会成为曲端的严打对象,甚至——

“太尉可还有吩咐?”

曲端缓缓蹙起眉头,“不提外面,对面槐树上就有一只狸猫……怎么还有几分面熟?!”

那亲卫一愣,顺着曲端的视线朝槐树上望来,眯眼打量一阵,又左右望了望,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太尉恕罪,卑职却未曾见得何处有狸猫?”

“那槐树上便是——你竟没看见?”曲端眉头蹙得愈发紧了,反身过来瞥了一眼那亲卫,又盯着槐树的方向看了两眼,忽然唇角一勾,目光竟微微柔和了下来,口中吩咐倒是不停,“不管此处进没进狸猫,也别等三日了,你现在就带着这十八只鸽子去找杨大郎,我看他还敢嫌少不成?”

“遵命。”

“回来后在门外巷口放些鱼鳅,记住,没让你拌药。”

“……喏。”

曲端也不理亲卫疑惑的目光,更不再去寻找早绕转到树后的某只狸猫,转身负手施施然走掉了,徒留那名亲卫在院子里迷惑地四下张望,但最终,那人还是摇了摇头,走向院角去搬运鸽笼了。

 

片刻之后,赵玖光明正大地坐在那亲卫所驾马车的车辕上,再度陷入沉思。太平车上的小姑娘能发现他,曲端必然看见了他,可在这亲卫眼里他就像不存在一样——就算这人方才槐树下一时眼花,可绝大多数人不会见到自己新漆未干的车辕上坐着只猫还无动于衷,他也不信曲端随便一个亲卫就是泰山崩于前,狸猫兴于左而色不变目不瞬之辈。赵玖心思飞转,最终歪了歪脑袋,尾巴一甩,隐隐有了些猜测,又见道旁担货行人和店门前的小儿们竟无一人多打量这辆马车两眼,再忆起他追逐信鸽时异常顺利无人干扰的翻墙越瓦,心下更是肯定。只不过,他还是打算等见到另一人,再最终证实自己的猜想。

杨沂中的宅邸就在天波门附近,离咸宁坊并不远。而抵达之后,曲端的亲卫没等多久就被一名管家一样的人物领进了杨宅侧门,赵玖则早就跳下马车,索性不再遮掩身形,径直跟着这两人朝杨沂中的书房行去。如他所料,无论是搬运鸽笼的仆役还是穿行廊中的使女,没有一人发现自己面前多出一只边走边四下好奇张望的狸猫。

说起来,他还是第一次踏足这座自己亲赐给杨沂中的宅邸呢——至于是两条腿走进来的还是四只爪子走进来的,那属于无足轻重的细节——赵玖一边自我安慰,一边试图转移对廊外小池中几条锦鲤的渴望,但随即心下失笑。眼下看来,连他自己的存在都并不一定是实体,无论是饥饿还是疲惫,大概仅是对他意志的考验罢了。

此念一生,他便感觉对锦鲤的渴望迅速淡了下去,步伐也轻松起来,除了蹭太平车下槐树时一身漂亮光滑的皮毛上所沾染的尘泥他怎么暗示自己都消除不了,整只猫基本上又恢复到了桑林鱼塘倒影中那只端庄狸花的模样。

而他又仔细看了看身上——没有漆痕。

赵玖暗自点了点头,果然如此。

只有真心在意他或者那只狸猫的人能够见到他,能够影响他的状态。

然而一盏茶后,顺利跟着管家和曲端的亲卫溜进杨沂中书房,占据了他书案一角的赵玖盯着运笔如飞的对方,陷入了自我怀疑。

他很清楚,自己自明道宫以来,公事上左一个差遣右一个职衔,确实把对方当成了二十四小时在线的人型Siri唤用,时而还亲切赠送对方几个又大又圆的黑锅。而对方也基本上可以称之为毫无怨言、兢兢业业,有问必答,遇锅则背,为他赵官家的绍宋大业辛勤福报五十,啊不,已经五年了。至于私下里的事情先不谈——可无论公私,白天黑夜,他都没发现杨正甫还有这般爱好——

现在……是搞猫咪写生的时候吗?

这是一个刚刚收到官家疑似神秘失踪报告的执掌皇城司御前班直统制该做的事情吗?

以赵玖观察,他前来报告的手下比杨沂中本人着急得多,只是碍于身份不好直接质疑上司只有一句‘知道了’的回复,但这人明显拖了又拖,意图等到进一步指示,直到杨沂中开口轰他出去才不情不愿地离开。

莫不是杨沂中被他朝会前失踪的消息打蒙了,导致系统自检没过,干脆宕机启动随机程序了吧!

赵玖强行压住脑内纷飞的弹幕,开始逐条分析起这奇怪的局面。

之前杨正甫见到他大摇大摆跳上书案时只是瞳孔微微放大了一下,扫了一眼无知无觉的管家和仍在介绍信鸽的曲端亲卫,然后就像赵玖不存在一样继续对那亲卫表达他对曲太尉高义的感谢,客套完还不忘吩咐管家给对方打包一份早点,直到皇城司手下前来报告才貌似侧首倾听实则仔细观察了赵玖片刻,随后合上了手上的卷宗,回身从一个匣子中取出一幅长绢,开始作画。

那么好消息是,与他的猜想相符,对方显然能看见他。

但坏消息是,下一步呢?

导航已经终结,朝会还有不到两刻就要开始,他与宫城隔着三四里的距离,现在跳上杨沂中常骑的那匹马应该还能抢在今日押班的赵鼎上朝前驰进拱宸门——前提是,他要摆脱这种玄学的狸猫状态。

八百年后某个奥地利人一定对他的现状很感兴趣。

一丝破罐破摔的闪念掠过他的心头——干脆试试用爪子沾上墨汁,写字向杨沂中表明身份。然而他几度欲图探爪,最终还是放弃。明道宫旧臣多少都知道他落井失忆之事有些蹊跷,不过陛下真身乃是一只狸猫的说法依然是诸多传言里公认最不值一哂的那一个——至少皇城司上月的流言汇报还是这么说的。如不到迫不得已,赵玖真的不愿意坐实传言。

尤其当对方是杨沂中的时候。

对方此刻的举止根本十分可疑,而且说不定早就对他芯子里换了人这件事情心中有数,但他仍不愿想象对方亲眼见证一只狸猫书下赵玖二字那一刻的眼神。

那是他最亲近的臣子,也是他的枕边人,甚至心——赵玖晃了晃脑袋,强行压住一阵挫败。

这个刚刚恢复了一点元气的国家赌不起。

他赌不起。

何必用这种事情考验人心。

他勉力耐下性子,偏头瞄了一眼杨沂中面前的薄绢。以他一个工科生的艺术修养,倒着看来也就依稀分辨出一座工笔园林和半只狸花的轮廓,只是其中同样应是工笔的狸猫被杨沂中画得怎么看怎么写意。而当他眯起眼睛进一步细看时,则发现画中园林精妙繁复,似乎有些眼熟,可一时却想不起来究竟是何处,而墨色却已经半旧了。

所以说,杨沂中见到他后灵光一闪,意识到自己之前的画作上正欠了只狸猫——他怎么不再补两只蝴蝶,像道君皇帝一样凑个猫蝶图呢?

干脆放弃了压制吐槽的指望,赵玖忍不住叹了口气,移开目光,却又被书房里的漏声逼得转了转耳朵。溅落不绝的水滴伴着紫毫勾点于宣纸上的沙沙声一下下敲在他的心间,似催似讽。可他望着晨光中杨沂中带着不自觉笑意的专注神情,一时进退两难,不知道是否应该跳过去打翻对方的砚台——或者做点什么,什么无谓的尝试都好,以避免细思他刚刚意识到的两件事情。

其一,他已经记不清,上次在白日中见到杨沂中如此生动愉快的表情是何时了;其二,他并不真的清楚杨沂中的爱好。

他们之间的一切几乎都关乎赵玖。他的需求,他的问题,他的任性。杨沂中在他身侧永远是及时体贴的,对方总能面不改色地提供最基本的常识解答,诚恳专业地给出军事参考意见,认真耐心地汇报日常或紧急的情报,并在剩下的大多数时间里侍立在赵玖身边,安静沉默,小心不露出一丝表情,不会没有存在感,但没有特别的存在感,仿佛他们之间真的仅仅是寻常的御前班直统制和他的官家一样。

但那些烛光下或黑暗中的肉体欢愉,餍足喘息,和某一次对方以为他睡着了,落在他眉间轻如鸿毛的吻属于他们两人,这他敢肯定。

赵玖瞟了一眼天光,算了算朝会的时辰,决定再给杨正甫多留半盏茶的时间——再多,他虽有心,也留不下了。

此念一定,他便真把自己当作一只狸猫,默默数着漏声,端坐于书案一角,任对方摹画。

以并非皇帝,甚至非人的视角从这样近的距离观察杨沂中作画,同时被他观察是很新奇的体验。赵玖不久就发现杨沂中画得很快,或者说,以他的水平尽可能快了。除了时而打量一两眼赵玖确认细节,他明显对画面上的狸猫造型早就有了腹稿。赵玖看着他时而微微蹙眉,偶尔顿笔思考,但更多时候毫不迟疑地勾绘点染,晕墨长绢,心中好奇渐渐都要压过焦虑——杨沂中到底是想画些什么?那画上园林究竟是何处?而对方眼中藏着的那抹让他不愿挪开眼睛的笑意又缘于何故呢?

辰光点滴流逝,对方笔下的墨影慢慢化成了清晰的模样,然而还没等到杨沂中最终绘完狸猫身前的景致,书房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就打断了赵玖的冥思苦想。他转头望去,发现那名班直统领装束的汉子再次出现在了书房门口,然后就听杨沂中叹了口气,扬声对着那人道,“我已经唤人给你点过汤了,你是再想来一份吗?”

那汉子张口结舌,转了转眼睛,却突然拱手道,“统制,属下是来回报您昨日吩咐细查的西京消息的。”

杨沂中剜了对方一眼,还是放下了笔,将之前合上放在一边的卷宗拿了回来,边翻边道,“那就讲来。”

赵玖随之望去,发现那卷册封面写着京西北路四个小字,他皱了皱眉,没想起最近洛阳有何动向,却听那人开口道:“属下已经查明,从洛阳上京的年轻吕氏子弟求见吕公相,是想请吕公相念在族亲的份上出些钱,重修毁于洛阳战火的吕文穆园,并非为之前书信往来颇多的赵明诚请托。而据属下推测,此人之所以与赵明诚书信往来,大抵也是为了重修名园,向易安居士求其父故国子博士李格非的文章参详一二,说不定还想求原稿以刻碑立记。”

杨沂中点了点头,“李博士文章天下名篇,此言有理。那吕公相可拨钱给那吕氏族人了吗?”

那人一怔,叉手答道,“按统制吩咐,属下虽不敢在公相身边安插人手,但手下确有人与吕相家二衙内揆中和三衙内弸中的清客交好,据那人转述,三衙内起初不解为何吕公相要拨钱给那远房族亲修园,吕公相便让他回去读李博士的文章了。”

赵玖闻言,一时忘了此刻他还是只狸花,直接喟叹一声。吕好问这一支是从吕蒙正从弟蒙亨那一代就分下来的,至吕好问已经四代了,而且早就定居京师,也难怪吕弸中对所谓吕文穆族亲请托不满。但他又怎么会不明白吕好问的用心呢——“园圃之废兴,洛阳盛衰之候也。洛阳之盛衰,天下治乱之候也。”靖康以来洛阳几遭兵燹,可他的公相哪里是在意什么园子,那分明是一片念复旧时气象乃至天下景治的殷殷之心。

他收回思绪,却发现书房中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杨沂中的属下满眼焦急不解,站在书房门口,时不时瞟一眼天色,又瞧一眼杨沂中,而杨正甫本人却紧紧盯着他看。他回视过去,对方忽又一笑,似自嘲,又似释然,随后挪开了目光。不过还没等赵玖想明白对方奇怪的表情,杨沂中便正色清了清嗓子,转头朝着没来得及藏起面上焦急之色的属下问道,“那赵明诚近来可有怨望之词?而易安居士……可又有什么新作?”

赵玖差点咳呛出声,瞥了他的御前班直统制一眼,但明白此问还是心细比促狭多些。而杨沂中的手下看了看上司表情不似玩笑,吞咽了一下,快速答道:“回统制,据探报,赵明诚自外放之后确实时有牢骚之语,上月中抱怨尤甚——那是因为他辗转打听到了之前他与易安居士的金石收藏落到了张太尉手里又不敢朝张太尉索要——”

杨沂中嗤笑一声,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没作声。而那下属瞄了一眼杨沂中的脸色,到底放慢了几分语速,“至于易安居士,据称她入冬后每值大雪都顶笠披蓑,循城远览以寻诗,偶尔得句还会邀赵明诚相和,但也并无整篇传出。倒是她开解宽慰赵明诚之语流传甚广——‘吾等免做登楼赋,均赖官家之德,诸太尉之功。昔年所藏,多为铭江汉、常武之器,正合为太尉所有。况人亡弓,人得之,又胡足道?’——这些子曰诗云,属下也不太懂,但听上去赵夫人说的是劝人的正理,别的不提,只线报中赵明诚本月的牢骚就少了许多。”

赵玖暗暗点头,而杨沂中开口时语气也肃然起来。“易安居士一介女流都明白这天下兴衰的道理,可叹赵明诚远不如他夫人晓事。继续盯好了,依月报来——”杨沂中语气转淡,提笔在卷宗上记了些什么,复又瞟了门口一眼。“至于宫中之事,我已心中有数。你下去吧。”

赵玖望着那仍半信半疑的班直统领在杨沂中目光威慑下行礼离开,又用余光扫了一眼书房一角的滴漏。预留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他刚才一边分神听着杨沂中和手下的对话,一边还回想着一早的经历——一路行来,他对自己的状态认知愈发清晰,明显是离解决方案越来越近,可他几次感觉几乎要抓住一点灵光,那灵光却像刻漏里的水滴一样根本抓不住,也留不下。此刻书房中再次只剩了他与杨沂中,而他十分想要知道,对方如此笃定语气背后的自信从何而来。

杨沂中似乎真的听到了他的心声,他合上卷宗,再次展开那幅基本已经完工的长绢,提起了笔,三五次挥毫便补上了狸猫身前的景致,而后朝他微微一笑。

赵玖探头望去,随即心头仿佛一道霹雳闪过,左爪一滑,踩进了对方满满的一砚墨汁里。

长绢之上,宫观花石掩映间,与赵玖七分相似的一只狸猫正从一口井中探出半个身子,好奇地往外张望。

原来如此。

拂晓的晨光中,杨沂中从容放下笔,抬头望着眼睛越瞪越圆的赵玖,眼中的笑意像新升朝阳般耀眼,朝他伸出手来。而赵玖虽被那纯粹坦然的真挚情感吸引,想了想,却先将自己满是墨痕的左爪郑重地在画面一角一按,然后才绕过长绢,走到杨沂中面前,平视他的双眼——井、变形与爱人——他想起昨日傍晚一时兴起给两个公主讲的‘童话串烧’,终于明悟到了回归的条件。

一双有着熟悉温度的手抚上了赵玖的皮毛,接着,一声叹息之后,一个吻轻轻落在了赵官家的鼻尖上。

一阵眩晕,下一刻,赵玖意识到自己已经完好无损地回到了寝殿中。

他低头打量了一番自己仍留墨痕的手掌,心情难以言喻,摇了摇头,但回神后又往西北天波门的方向看了一眼,却是笑了。

而数里之外,杨沂中站在窗前,望着东南方宫城的方向,同样轻轻一笑。

他一见面,就认出了那只狸猫。

只可惜,那只狸猫他是留不下的。

寻常的狸猫需要以鱼盐为聘,而那只狸猫想要什么?

其实他也不完全清楚,但现在看来,九州混一,天下小康,惠此中国,以绥四方甚至都是其中简单的部分。

既然如此,杨沂中并不贪心。若那些异域故事所言为真,那他将有一辈子的日夜能够长久地陪伴对方,见证对方实现明道宫以来的诸多诺言和梦想,此刻能将对方的身影留在他笔下明道宫的风景中,他就十分满足了。

至于狸猫本人——还有朝会和天下等着他呢。

他回到书案旁,提笔在长绢角落那朵梅花旁边工整书下“官家御容,臣杨沂中敬绘于建炎五年二月十五日”几字,随后小心地拿一幅黄绢盖住了画,走出了书房。

 

桑林鱼塘畔,听见熟悉脚步声的赵玖望着粼粼水光,没有回头。

“正甫寻来得倒快。皇城司不是有报说天子失踪了吗?”

“内侍宫人无知,一时不见陛下,惊慌失措,想来与班直交好者私下传出些许流言,也必不可信。”杨沂中轻巧避开了问题中的大坑——赵玖是从何处知晓的皇城司报告,又恢复了白日间恭谨的模样。而赵玖对此毫不意外。他呼了一口气,转过身来,直视对方的双眼。

“还有什么想与我说的?”

杨沂中沉默片刻,认真地望着赵玖,眼神慢慢变得明亮起来。“臣曾有幅画,想请陛下书跋。”

天光之下,对方眼神中那纯粹坦然的情意让赵玖几乎忍不住要避开,可又不舍得挪开视线。他左手握拳掩唇,轻咳一声,试图稍作掩饰,同时在对方愈发明亮的目光里明白自己的心意同样暴露得彻头彻尾。“现在呢?”

“臣……已经不需要了。”杨沂中的目光扫过他的面颊,赵玖意识到,对方突然一顿,“朝会即将开始,恕臣再次冒昧。”

接着,又一个吻落在了他的唇上——吻去了他唇边刚刚从握拳的左手上沾染的墨痕。

赵玖微笑起来,朝文德殿方向走去。“看来昨天的异域故事正甫印象很深。不过来日方长,你我总能见到四海升平之日,那时正甫皇城司事务想必也不会那么繁重,而我还有一千零一个故事等着卿呢。”

(顺便,如果后果是可能要变身,那到时候可以让道祖听听高达。)

 

(完)

 

小剧场:

1.假如道术(大误)有地理限制必须回皇宫解除:

刘晏听手下的班直说杨沂中今日迟了一刻进宫,进宫时袖口中还露出了两只毛绒绒的耳朵时明智地保持了沉默,并坚决拒绝听懂对方的暗示,将此事与宫女交头接耳中官家莫名消失的一个时辰联系起来。他宽宏大量地给向他报告的班直放了一天假,让对方好好休息,以免疲劳过度,宿卫禁中时出现幻觉。

子不语怪力乱神。他是读过圣贤书的,辽人的进士也是进士!

但……子没说怪力乱神并不存在,对吧。

杨沂中又欠他一份从朱雀门外买回来的点心。

(然而他知道,明天他会在自己的书案上见到它。)

 

2.簪花:

某年三月,赵玖设宴,依例赐大臣簪花——然而他自己没有戴,而近臣中唯独没给杨沂中。此举一时间引得与宴众人暗暗侧目,心下盘算不定,不知道回去后是该上请斩奏折还是应该继续观望。杨沂中本人自不会有这种‘圣眷不再’的担心,但他还是有些好奇,于是当天夜里在赵官家枕畔随口问了一句。而赵玖望着他,挑了挑眉,故作惊奇状,“原来正甫竟是忘了——但我之前明明已经赐过花给你了。”

杨沂中闻言,略微回想一下,也是笑了,然后执起赵官家的左手放到唇边,轻声道,“臣谢过陛下赐花。”

 

注:

1.这是个9月17号诞生并开始动笔的甜饼脑洞,本来还想当中秋国庆双节贺文——鸽子为什么这么大呢?

2.猫的时速能达到每小时三十英里——当然这不可能持续。而东京旧京城“方圆二十里一百五十五步”,折算出来大概十公里多一点,不过某只蹭两次车的狸花也没有跑完一个边长(。就算它不到一个时辰能按文中路线跑完吧。

3.根据《中国物价史》《中国历代物价问题考述》引《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宋会要辑稿·食货》,神宗熙宁年间,米价每斗不到百文,而到了徽宗宣和年间,米价已涨至每石二、三千文,而靖康中汴京粮价一石三千文,比神宗年间翻了三倍有余。而据宋史中钦宗本纪记载,靖康元年岁末,金军破汴京前围城,“京师苦寒”,“大寒,士卒噤战不能执兵”,“大雨雪,连日夜不止”。

4.关于曲端训鸽:《齐东野语》卷十五·曲壮闵本末中记载,“魏公尝按视端军,端执挝以军礼见,旁无一人。公异之,谓欲点视,端以所部五军籍进。公命点其一部,于廷间开笼纵一鸽以往,而所点之军随至,张为愕然。既而欲尽观,于是悉纵五鸽,则五军顷刻而集。”

5.“园圃之废兴,洛阳盛衰之候也。洛阳之盛衰,天下治乱之候也。”:引自李格非的《洛阳名园记》,而文中十九处园中就有吕文穆园。另外都知道历史上的小杨擅于修园子,绍宋位面官家节俭他自己007福报估计顾不上这些……就让他看看书画画图算了,这不还附赠一只狸花嘛(。

6.建炎初,赵明诚起复知江宁府,李清照从青州来会,《清波杂志》记载,她“每值大雪,即顶笠披蓑,循城远览以寻诗,得句必邀其夫赓和”。

7.《登楼赋》:汉末王粲王仲宣避战乱客居所作怀乡忧国名篇。李清照《鹧鸪天·寒日萧萧上琐窗》下半阙前两句‘秋已尽,日犹长。仲宣怀远更凄凉’中引过该典。

“人亡弓,人得之,又胡足道”:李清照在《金石录后序》中回忆失去的金石收藏时如此慨叹。其典出自《孔子家语》。“楚王出游,亡弓。左右请求之。王曰:‘止。楚王失弓,楚人得之,又何求之!’孔子闻之,惜乎其不大也。不曰‘人遗弓,人得之’而已,何必楚也!” 

《江汉》《常武》:《诗经·大雅》中赞美周宣王及召公征伐平叛的两首诗,有人认为《江汉》全诗是召伯虎簋铭。

在绍宋位面,李清照赵明诚的收藏落到了张俊手里。于是私心让文中的易安用上面这些典故开解一下赵明诚——我们的金石收藏里很多是铭有赞美君王和大臣征伐之功的青铜器,那么它们落在张太尉手里,也算与他功业相配,就算送给他吧(。

8.我可能对甜饼有什么奇怪的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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